少无适俗韵 ②,性本爱丘山。
误落尘网中,一去三十年。
羁(jī)鸟③恋旧林,池鱼思故渊。
开荒南野际,守拙 ④归园田。
方宅十余亩,草屋八九间。
榆柳荫(yìn)后檐,桃李罗⑤堂前。
暧(ài)暧⑥远人村,依依墟里⑦烟。
狗吠深巷中,鸡鸣桑树颠。
户庭无尘杂,虚室 ⑧有余闲。
久在樊(fán)笼⑨里,复得返自然。
注释:
①选自《陶渊明集》。《归园田居》是一组诗,共五首,这里选的是第一首。这首诗是陶潜归隐后第二年春天写的。
②适:顺从;适应。韵:气质。
③羁鸟:笼中鸟。羁:系住;关押。
④守拙:固守朴拙的本性,指不去投机钻营。
⑤罗:分布;排列。
⑥暖暖:形容光线不明。
⑦依依:本指缠绵不舍的样子,这里形容炊烟缓缓升起。墟里:村落。墟:我国古代南方的定期集市。
⑧虚室:空荡荡的屋子,这里借指纯净坦荡的心。语出《庄子·人间世》:“瞻彼阕者,虚室生白。”
⑨樊笼:关鸟兽的笼子,比喻不自由的境地。
赏析:
魏晋南北朝时期,由于连年战乱,政治斗争复杂,而南朝统治者只求苟安,使得玄学兴盛,在文学上表现为重形式,讲音律,语言虚浮华丽,内容则多是讲老庄的玄言诗。陶渊明的诗虽然也属于逃避现实的田园诗,但是内容平实,风格清新,语言自然清淡,独树一帜。唐代以来,陶渊明逐渐受到重视,被奉为“隐逸诗人之宗”。他的诗风影响了很多后来的诗人、作家,比如王维、孟浩然等。宋代的欧阳修甚至评价说:“晋无文章,惟陶渊明《归去来兮辞》一篇而已。”
这首诗写作者辞官归隐后的愉快心情。
诗的开篇直抒胸臆,表明自己热爱自然的心迹,对多年官场生活的厌倦,对田园生活的思念。官场在诗人看来就像“尘网”,在那里他像羁鸟、池鱼,得不到自由。
接下来就是对归隐之后田园生活的描写。从“开荒南野际”那句开始,诗人好像带着我们在他生活的田园散步。他指东道西地向我们一一介绍:田亩、草屋、榆柳、桃李、远村、墟烟、狗吠、鸡鸣。这些平平常常的景物,一经诗人点化,顿添了无穷的情趣,形象地表现出田园的优美和宁静。炊烟依依狗吠鸡鸣,以动写静,悠然自得,与诗人的心境完全契合。回到这样的生活里,诗人不由得发出“久在樊笼里,复得返自然”的感叹。
这首诗以对美好农村生活的描写,以及对在这种生活中感受到的安宁与满足的赞咏,成为千百年来田园诗的杰出代表。
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。幼稚盈室,缾无储粟,生生所资,未见其术。亲故多劝余为长吏,脱然有怀,求之靡途。会有四方之事,诸侯以惠爱为德,家叔以余贫苦,遂见用于小邑。于时风波未静,心惮远役。彭泽去家百里,公田之利,足以为酒,故便求之。及少日,眷然有归欤之情。何则?质性自然,非矫厉所得;饥冻虽切,违已交病。尝从人事,皆口腹自役。于是怅然慷慨,深愧平生之志。犹望一稔,当敛裳宵逝。寻程氏妹丧于武昌,情在骏奔,自免去职。仲秋至冬,在官八十余日。因事顺心,命篇曰《归去来兮》。乙巳岁十一月也。
译文:
我家贫穷,种田不能自给。孩子很多,米缸里没有存粮,维持生活所需的一切,没有办法解决。亲友大都劝我去做官,我心里也有这个念头,可是求官缺乏门路。正赶上有奉使外出的差事。蒙江州刺史对我的厚爱,叔父也因为我家境贫苦,(替我设法)被委派到小县作官。那时社会上动荡不安,心里惧怕到远地当差。彭泽县离家一百里,公田收获的粮食,足够造酒饮用,所以就请求去那里。等到过了一些日子,便产生留念故园的怀乡感情。那是为什么?本性任其自然,这是勉强不得的;饥寒虽然来得急迫,但是违背本意去做官,身心都感痛苦。过去为官做事,都是为了吃饭而役使自己。于是惆怅感慨,深深有愧于平生的志愿。仍然希望任职一年,便收拾行装连夜离去。不久,嫁给程家的妹妹在武昌去世,一心在于赶快去奔丧,自己请求免去官职。自立秋第二个月到冬天,在职共八十多天。就着这件事陈述自己的心意,写了一篇文章,题目叫《归去来兮》。这时候已是乙巳年十一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