课外拓展


1、聂绀弩(1903—),湖北京山人。早年参加过第一次国内大革命。1924年在广州考入黄埔军校,第二年去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,1927年回国。1928年起,任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副主任。1931年“九·一八”事变后,因参加反日运动而离职。以后在上海参加左翼作家联盟,曾编《中华日报》副刊《动向》1938年在新四军军部任文化委员会委员兼秘书,编辑军部刊物《抗敌》的文艺部分。1939年任浙江省刊物《文化战士》主编,以后又先后在桂林、重庆等地担任过报纸编辑和西南学院的教授。新中国成立后,历任中南区文教委员会委员、中国作家协会理事、香港文汇报总主笔、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兼古典部主任、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委员等职。作品有:短篇集《邂逅》《两条路》,寓言《天亮了》,诗集《元旦》,长诗《山呼》,剧本《小鬼凤儿》,散文集《婵娟》《沉吟》《巨象》,杂文集《关于知识分子》《血书》等多种。此外,还有语言文字学和古典文学的学术论著数十万言。

  绀弩有着多方面的写作才能,涉猎的面也很广。他的文笔晓畅、明快,不管写什么,仿佛都喜欢率意而言、信笔而书,不受什么拘束,然而又自有优美的感情色泽和锐利的思想机锋闪烁其中。这种善于驾驭不同文体的写作要求并能使之互相交流、融贯的艺术风格,在他的散文中似乎表现得尤为特出。

2、荐读聂绀弩杂文《往星中》。

往星中!

  一天的烦热苦够了,洗过澡,换上极其随便的干净衣服,摇着大芭蕉扇,在草坪上仰面枕肱而卧。碧草的芳菲像水一样浸淫着,天宇低沉,蓝空布满了丛密的星斗,那些银色的小点时明时暗,像天真的儿童、慧黠的少女在眨着明媚的眼睛。它们离我们这么近,仿佛可以听见它们的私语,令人不禁想起什么时候曾听见过的一些美丽的神话:每一颗星斗,其实都是一个人物,和我们自己一样的。哦,那是一些怎样的人物呢!什么时候能够一下看见才好,能够和它们生活在一起才好。哦,我不在这地面上了!腾空而起,翱翔于群星之间,骑在银河当中的天鹅背上,一面和牵牛谈心,一面向织女作含情的微笑,戴着王冠,牵着大熊和小熊,站在姜太公背后看他钓鱼,天空是多么浪漫而新鲜啰!

  然而天文家告诉我们:那些星离我们非常之远。太阳离地球九千万英里,它的光只要若干秒钟就传到地球上来了,而群星的光常常经过若干万光年才能让我们看见,有许多星,当我们刚发现它的存在时,它的本体早在荒古以前就死亡了!多么荒诞不经的神话呀!宇宙如此之大,天空如此之浩涉无穷,群星如此之遥远,而我却悠游容与于其间!回头俯视,地球该是多么藐小啊!地球上的人类更是多么藐小啊!这么藐小的人类,却说有不可计限的私欲。那些私欲又发而为不可计限的抢夺,迫害,残杀,难道是可信的么?愚昧的人们啰!不知道一切星球都要死灭的么?在太阳死灭之前,地球早就死灭了;在地球死灭之前,人类早就死灭了,在全体人类死灭之前,我们这些暂存而又暂存的个体早就死灭了!而你们却又在这暂存而又暂存之中,绝不顾及民族,国家,社会,群体的利害,利用一切卑劣的手段,纵任你们的私欲,残害你们的同类,难道一点儿也不害羞么?

  当我们看见地上的蚂蚁和蚂蚁打仗的时候,看见螳螂捕蝉的时候,看见蜘蛛吞蚀落网者的时候,纵然一百回都无动于衷,难道就没有一两回想到,这些小东西们,究竟有什么仇恨呢?如果真有所谓造物主,他是多么没有分晓呵,生这些毫无道理的小东西们,让他们互相吞并残害,有什么意义呢?假若像神话所传说,每一颗星就是一个人物,他们会看不见我们这些地方上的人吧,因为我们之于他们,远小于螳螂、蜘蛛之于我们人。但万一看得见,他们对于我们人类的抢夺,残杀,迫害,该会怎么想啊!而且蚂蚁、螳螂、蜘蛛,除了蚂蚁之外,他们残害的并非真正的同类。它们实在太小的,太简单了,他们的行为都是出于本能,求生的本能,自己毫不负责的,我们人不同,我们是万物的灵长,脑子最为发达,我们不专靠本能而动;而攘夺,迫害,残杀,又不是为了个体或群体的生存。那么,我们所得到的星人们的鄙视,一定会远过于我们对于蚂蚁,螳螂,蜘蛛的。这样想,同时也领会到古人的达人,奋起想象的羽翼,足乱浮云,背负青天,在长空逍遥游乐的妙趣,虽然那想象比之于无穷的宇宙所实有的现象还是小得可怜!朋友啊,仰望天空吧,向群星礼赞吧,它会使我们的器量恢宏,志趣高远!

一九四六年十月于重庆。

3、荐读张聿温的杂文《请教赵树理》。

请教赵树理

张聿温

  一日,刘家走出男女数人,结伴来找当年太行山区的名作家赵树理。赵树理认得是二诸葛、三仙姑、金旺、小二黑和小芹,全是他的小说《小二黑结婚》中的人物,连忙热情地让座、倒茶,并询问他们为何而来。这几位异口同声,说是前来请教。但听那说话的口气,却不无质问揶揄的味道。

  二诸葛:赵作家,当年我抬手动脚都要论一论阴阳八卦,看一看黄道黑道,结果吃过“不宜栽种”的亏,这我忘不了,也不翻案。可是我不明白的是,怎么隔了四五十年,我那一大套又时兴起来了呢?你看现在的电话号码、汽车牌子什么的,不都讲究个“六六顺”“发发发”吗?还有,县城、省城也都有了看相、测字、算卦的,并不见有谁出来管一管。我为小二黑定亲,让他娶童养媳 ,小二黑死活不同意,区长批评我:“老汉你不要糊涂了,强逼你19岁的孩子娶上个12岁的小姑娘,恐怕要生一辈子气。”现在看,区长的批评也不全在理,差7岁就不行啦?如今还有20岁的大姑娘嫁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,报上登了不少呢!

  三仙姑:赵干部,您是政府人,懂政策,你对我没有好感,是我表现不好。不过有一条,我如今特别后悔,悔不该早生几十年。要是今天,我卖点老俏,谁敢说三道四?搽个美容霜抹个粉的,谁能说我“看起来驴粪蛋上下了霜”?我每月初一、十五顶着红布摇摇摆摆装扮天神,有30年历史,业务够熟练了。看如今有些女人学不了几天就靠跳大神赚大钱,实话说,我还真有点服气呢!还有,我后悔没有坚持把小芹许给吴先生,要不,兴许小芹都定居美国了,我呢,也成了侨属了。

  金旺:赵树理你当年制造了一起冤案,至少判我15年徒刑是重了。我不就是喜欢捆人打人耍个威风,派上民兵给自己割柴,拨上民兵给自己锄地,浮收粮,私派款,多吃多占吗?有什么大不了的。现今个别干部,比我还凶,你都能治了?我当村政委员,把我老婆选为妇救会主任,这也算我一条罪状?我同意三仙姑的看法,悔不该早生几十年哪。

  小芹:老赵同志,我有一点看不惯,都解放这么多年了,怎么还有逼亲、换亲、买卖婚姻这类丑事?更叫人恶心的,是个别妇女卖淫、当“三陪”,听说有的文化还不低,是大学生哩。我文化不高,都知道追求婚姻自由,她们怎么就不知道呢?难道文化程度高了,生活水平改善了,思想觉悟反而降低了吗?

  小二黑:老赵同志,我接着小芹的话茬说两句。当年咱解放区,民主生活、法制宣传比现今有些地方强得多。金旺、兴旺兄弟在村里作恶,还不是栽在民主会上。会后选举,他俩和金旺老婆都落了选。金旺、兴旺捆我,我反问一句“无故捆人犯法不犯”,他就不敢那么嚣张了。现今个别人可比金旺兄弟横多了,你要问他犯法不犯,他眼一蹬:“老子就是法,有本事你告去。”为什么这些干部的水平比过去降低了呢?

(原载《中国青年报》)

阅读提示:张聿温是位军旅杂文家,其杂文创作十多年来十分活跃,已有几本杂文集问世。为了创新,他在形式上作了一些有益的探索,《请教赵树理》就是其中颇具特色的一篇。

  这种形式看来有点荒诞。去“请教”的一行5人,都是赵树理1943年5月创作的《小二黑结婚》中的人物,属于作家悉心创造的艺术形象;被“请教”的作家,在“文革”中因受“四人帮”的反动路线残酷迫害,早于1970年不幸在太原逝世。杂文作者靠着丰富的想象,穿越了时空、阴阳及真人和艺术形象的诸多界限,巧妙地让他们相谈于一堂,别有一番情趣。

  小说中的5个人物相伴造访小说作家,赵树理“连忙热情地让座、倒茶,并询问他们为何而来”,其言行举止彬彬有礼,不愧为人们爱戴的作家。来访者说起话来虽然“不无质问揶揄的味道”,却也都合乎人物各自的身份,如对被访者的称呼,就有“赵作家”“赵干部”“赵树理”和“老赵同志”四种,其“请教”的内容因人而异,各不相同,皆符合角色思想发展的轨迹。如二诸葛、三仙姑,在小说中都是思想落后的人物,他们“请教”时,在勉强承认自己当年的缺点的同时,对照现今社会上愈演愈烈的不良风气,振振有词地竭力为自己辩护;当年被人民法院判了15年徒刑的金旺,竟用现今生活中个别比他“更凶”的违法乱纪的干部没有全被惩处而指责赵树理“制造了一起冤案”;小说中先进人物小芹、小二黑面对现实也都向赵树理发出了质问:小芹说,“都解放这么多年了”为什么不仅“还有逼亲、换亲、买卖婚姻这类丑事”,而且还有“卖淫”“三陪”这些令人恶心的事。小二黑由于当年被金旺兄弟非法捆绑批斗过,对民主和法制问题特别敏感,质问狂称“老子就是法”的“现今个别人”比昔日的金旺兄弟还“横”,其政策水平何以比过去的干部“降低”了。

  如此种种“质问”,所揭露的我们现实生活中诸多丑恶现象,虽属司空见惯鲜有新意,但因均出自读者熟悉的艺术形象之口,使杂文平添了一些鲜明的形象性和浓浓的趣味性,促使读者做深层次的思考,从而深化了作品的立意。面对小说人物诸多的“请教”,受到“质问揶揄”的赵树理该如何答对呢?大概作者认为任何回答都是多余的,便让他保持沉默,不置一词,给读者留下更多的思维空间,以收到“此时无声胜有声”之效,这样的结尾是高明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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